山顶不知何时已变了天,本是阳光明媚,这时却阴云笼罩。
微风轻抚,虽是夏日午后,却也微有凉意。少女紧了紧身上轻纱,柔声道:“五百年前哥哥领兵厮杀,杀伐果断,从未这般犹豫。满城百姓,生身父母都被你卖与外敌,又何必怜惜我这个妹妹。其实我五百年前就该魂归黄泉,能一睹今日风光,实已是莫大福缘。”
璠玙绷紧如松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,艰涩开口道:“温瑜,当年之事,疑点甚多。当年我接到父亲传信,便欲带边军回援尧光,却被后土王连下三道旨意阻拦。我心忧尧光,独自返乡,途中又被几十个炼气士一路阻截。当年后土国中必是有人与融天暗中勾结。父亲交与我二人各一枚玉珠,使你我假死五百年,一为延续我玦家香火,二为查明真相,还我一家与尧光百姓公道。幕后黑手若尚存世间,必紧盯尧光废墟。此时妄动干戈,极易打草惊蛇。”说罢轻吸口气,鼻中所嗅淡淡清香如此熟悉,眼前这言笑晏晏的如水女子,却无论如何都与记忆中那活泼无忌的豆蔻少女合不到一处。
温瑜嫣然一笑道:“哥哥以为我醒来后便未曾探寻当年真相吗?五百年已过,即便当真另有隐情,也早湮没在故土废墟之下,毫无蛛丝马迹,又到何处找寻真凶?灭城之恨如熊熊烈火,日日煎熬我心。哥哥想必已去过那村子,当知村中诡异。如今我只想困死那一村仇寇之后,为我尧光百姓陪葬。如此,那村中诡异之物有再多神通,没了村中人牲供养,也翻不出风浪。那村子便似一座囚笼,外人不得进,村中人也不得出,如今我与大阵糅为一体,若想他们自救种出庄稼,便只有杀了我。”
璠玙颓然一叹道:“妹妹再多睡些时日,待我查明真相,再与你相聚。”说罢自怀中掏出黑色玉珠,陡然一握,轻喝一声,一道黑芒自指缝流出,骤然向南飞去。
尧光旧地,茫茫荒野,土地龟裂。日头刚过了头顶向西偏去,正是一日中最热时分。高空中一道黑芒忽自北方飞来,似蛇般在半空盘旋片刻,猛然扎入地面。
忽然平地刮起一阵旋风,卷起扬尘漫天。这风好生怪异,从中间一点向四周吹去,周围已是飞沙走石,目不辨物。片刻后,风力骤然变大,瞬间又陡然停歇。沙尘散去,原本空旷平坦的荒野中,凭空多了座矮山。
山腰处一片山壁突然如水波般波动起来。“簌簌”声中,山壁由实变虚,化作细土,露出山壁后的黝黑洞口。那些细土并不落地,几番聚散,化作一条细小土龙,土龙虽小,却惟妙惟肖,鳞甲附体,四爪狰狞,龙头一摆,低吼一声,便冲入露出的洞口中去。
土龙甚是迅捷,转瞬便冲入洞中尽头石室。
石室寂静无声,一座巨大圆形阵图,把一座低矮石台围在中间,似是察觉到了危险,阵中红线闪得越来越急。土龙似通人性,双眼中显出一丝犹豫,龙头左右摇摆片刻,似是下定决心,龙尾一摆,骤然朝石台撞去。
阵图闪烁愈加急促,却无能为力,看似坚硬的石台转瞬间便被撞得四分五裂。阵图闪烁骤然停顿,不知自何处传来一声刺耳啸叫,好似野兽垂死哀鸣。阵中红线突然疯狂生长起来,转眼便爬满了整间石室。若自山下望去,此时整座矮山已爬满密密麻麻的红线,似无数血管,整座山体都变作血红,好似一块血淋淋的生肉。方圆十里都弥漫着浓浓血腥气,又一声哀鸣传遍四野,矮山似摇晃一下,轰然坍塌。
璠玙闷哼一声,踉跄后退两步,将玉珠揣回怀中,面色苍白如纸,大口喘息。温瑜肌肤愈加红润,一双美眸似欲滴水。上前两步,温瑜纱袖轻抬,擦拭着璠玙无一滴汗水的额头;一片艳红花瓣自少女指尖飘落,燃烧。一双雪白柔荑捧住了璠玙脸颊,璠玙身躯一震,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,双脚浮空,瞬间滑退一丈,略一抬首,便对上了那双秋水明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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